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难为

姑且不他闻,自作将来恨。 执意胸中气,难为心上人。 2015.3.8 于伊州 2020.2.25 忆于武汉

霸王兮霸王

我已许久没见过江水,但却突然忆起了霸王。 近来同人说俳谐,讲至小林一茶,便想起了那句“我知这世界,本如露水般短暂,然而,然而”,一瞬间,就感觉到了垓下,听着霸王唱那句“虞兮虞兮奈若何”一般了。 更早些时候,初读高祖的《大风歌》,觉得“威加海内兮归故乡”浑然是英雄气魄,最后一句“安得猛士兮守四方”又收的恰到好处。但再过些年纪,便觉得帝王气息太重,风起云涌、所向披靡之后,情思记挂也都离不开帝业和天下。若非仍拿捏着君王的架子,不肯直抒胸臆,就确实是抽去了一丝人情味。 而缺的人情,霸王是有的,虽然几千年来有几人看不懂。 司马迁给霸王列了《本纪》,文人们便把他当做帝王来看了,敢对着历史数落成败,评头论足。杜牧见了乌江,叹惋“江东子弟多才俊,卷土重来未可知”后不多时,王安石便反问了“江东子弟今虽在,肯与君王卷土来”。仿佛霸王同《史记》一般,可以任意加些圈点批注。 王安石官场浮浮沉沉,对君王之事了却的多了,于他看来不肯随君王的事,大多是应了愿的。然而,项羽却又从不是君王。若当了君王,从汴京落跑到临安,过不得数年时间,应当是流连忘返——卷土一事,君王不可为,这点王安石倒是看得准。但项羽当年赠了乌骓,别了虞姬,拒了渡船后,便连江东都未回,哪能称得上君王。而江东子弟,是否卷土重来,这便不是能看的出来的了。 所以,帝王的悲和霸王的悲是不同的。国破家亡时,帝王下涕;英雄气短后,霸王别姬。帝王失于猛士,心存忧患,歌一句便能磨灭两句的气;霸王四面楚歌,一无所有,叹三句才能把“力拔山兮气盖世”的影子埋入尘土里。 霸王兮,霸王兮,我虽不曾往乌江,仍思忖歌一曲,惟愿楚魂归故里: “ 百战虽胜命难违, 美人歌罢楚音颓。 几番生死轮回道, 再与霸王江渡回。 ” 2019年9月6日于麦迪逊

早年写景文两篇

夏天的阳光 四季阳光总是不同的,于每日而言亦是。 夏天的阳光,在我居住的城市,大约四到五点就能露出些影子来,而待到六点时,整个城市的轮廓就能被照得清清楚楚,丝毫不见清晨时应有的迷蒙。这时早锻炼的人们应当都出了门,而江边正是聚集的地方,与长江道早安,与渔船唱晨歌。再过些时候,城市便苏醒过来,开始了所熟悉的一天生活。而至傍晚,以江水映夕阳之壮丽,却又是早晨那充满活力的阳光不能比的。 相比较于冬天,我是更喜欢这里夏日的阳光的。 许多人不解,因为这里夏日的阳光是毒辣的,照射在身上,仿佛烤火一般地难受。而冬日不同,中午的阳光淡淡的,透过不太厚的云层,洒在身上,有种温暖的感觉。 可是我觉得,那种阳光的味道,不够足,不够绵长,不够回味所用。就像多年后回忆过往的夏与冬,夏天留下的印象,是窗外的阳光,在早晨就透过窗子,洒在窗前,进而铺满床上,有一种温馨的味道。而于冬日,则似乎是无尽的夜。七点钟才能从地上爬起的太阳,对于一个需要长期早起的人来说,是不足以在早上的回忆中留下些痕迹的。若硬要想像出些冬日阳光的模样,则仿佛断断续续的电影胶片,又如同只剩下些混乱碎片的梦境,只能在心中寻到一些影子,而要去触碰时,就已经不见了。 至于这个城市的春秋,就像极圈上的极昼与极夜,虽然是有,但却不长久。无非是想起阳光从树上枝叶的缝隙间钻过,然后流得一地的斑驳,或是随风在树梢上打一个转,就被云层遮蔽住了,都不如这夏天毒辣的阳光给人的印象深刻。 我以前写的一篇小说中有这么一句话“所谓感情,究竟还是通过回忆触动的。” 我想,这就如同这里夏天的阳光,虽然此时毒辣,但过后能给你以深刻的印象。这些关于阳光的诉说,以及夏天的回忆,在多年以后,再见一缕相似的阳光时,能带给你的感情,应当是抽去了毒辣,剩下了温暖。 2009年9月5日于武汉 雨 (节选自香港游记《最陌生的繁华》) 我终没有逃过一场雨。 到香港是在台风过后的两天,天气晴好,只是毕竟靠海,下一个台风也来得很快,让人措手不及。 走在星光大道上,从尖沙咀遥望着港岛的高楼,天空云层很厚,重重地压在对面的大厦上,云层偶尔能露出些阳光,但也远远不够照亮大地。阴沉,还有海面上的风,让人仿佛呼吸困难。 然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,只是比预料的快。当登上天星小轮的时候,雨便“哗啦”一下,全部降下,就好像打碎的水杯中的水,迫不及待的亲吻大地。窄窄的海峡之间,所见全是雨,居然看不见对面的 阅读更多…

鬼神与不幸

近段日子通勤时间颇长,觉得无趣,于是途中总听些鬼神相关的轶事。众生经历都不尽相同,或是幸福,或是不幸,但却常常与鬼神有关。日子久了,我便也思索了一些,这些于大多数人虚无飘渺的东西,到底应如何谈起。 通常,谈起鬼神,首当先自己下个定论,信,还是不信。其实,若是三五年前,我定是不愿说信、更不屑于说敬的。即便是早年读论语,把其中绝大多数奉为经典,但每每读到“敬鬼神而远之,可谓知矣”,也都不愿细思,草草带过,心中存着疑虑,自然谈不上去做。可至如今,却发现还是暗暗有了一些改变。虽不至于是敬,也不可说是惧,却终于是有些谨慎起来,竟是用一种平等的方式去看了。 我尚不知道如此改变的原因是什么。确实这两年日子谈不上一帆风顺,然又不至于逼迫我去凭依什么外力。只是觉得,如果其中或周遭哪怕有一分的不幸是由此而生的,总还是得不偿失,倒不如趋避之,对我而言又无甚不同。一念至此,便发觉这又是敬而远之的态度,于是所有想法却又在漂游多年后,被拉回到最初的轨迹上。 其实我于今日,终究还是不信的,也未曾有什么往事,去质疑我的思绪。最贴近的一次,无非是家中不亲近的长辈去世后,每年当时,都会染些小恙,却又没人能同我保证,不是入春的时节中习惯性地少添了些衣裳的后果。加之近来常四处游离,身体却好上许多,此类事情便渐渐少了。若不是存心寻些证据,只怕不日之后也会忘却得一干二净。 可是这些想法又会在不经意间反复浮沉。子曰:“鬼神之为德,其盛乎矣。视之而弗见,听之而弗闻,体物而不可遗”,我深以为然。今日的一切,又如何能下个定论,确保不是往日不经意的点滴所集聚的结果呢。谈抑或不谈、敬抑或不敬、避抑或不避,其实都是不愿让不确定的蛛丝马迹酝酿成不幸。如我,即便愿用一时痛快换取些不幸,却也不愿让这些不幸在一不小心间溜走,沾染到不为人知的去处。 孔子不语怪力乱神,对此,论语集注有评曰,鬼神,造化之迹,虽非不正,然非穷理之至,有未易明者,故亦不轻以语人也。于是我便不再妄议些鬼神的事情,我虽不明理,也不深究,却不妨是误人子弟,归根到底,只是愈发懦懦罢了。日日在坚韧的事实之间往返,即便是有那么一丝的离乱,也是需要小心翼翼地避开,有心的不去谈论。 我尚不能事人,便又如何能事鬼神呢。 2018.4.16于佛利蒙

现代诗一首:风城雨夜

密歇根湖刮来最后的寒风, 冷雨落在LaSalle的街道, 环状线恍惚间在轰隆声中驶过。 眼前走来无家可归的人, 挡住你的去路。 今夜, 有五个不该离去的离去, 有一个不该继续的继续。 2017.4.4 于圣路易斯

烟雨太浩

出游归来方半日,窗外落雨,仿似此行之景。数日前,驾车往北太浩湖滑雪,并居于林中木屋。翌日清晨,见窗台落雪数尺,无消融之迹象。推门而出,静雪积深,万籁俱静,不闻人迹鸟鸣。行至山上,白雪皑皑,劲松挺立,装点无际,才现千百游人,携家眷、友人,各自骋怀,极尽欢愉。雪道亦直亦曲,或平缓、陡峭,虽偶有险峻,却仍有孩童自在来往,便徒有钦羡之情。 今日,驱车返家,途径太浩湖。冷雨自昨日始,淅沥不止。太浩湖上,烟纱轻笼,碧波浩渺,难见本来之面目。湖面虽未封冻,然路上积雪未融。虽知太浩亦有未雪之日,但此行太浩,固执以为湖畔千年惟烟、雨、雪尔,此情此景,不足为外人道,便作此诗,曰: 冷雨荡虚波, 泽间生烟火。 静雪落千年, 不愿与人说。 2017.1.8于太浩湖

言尽于伊

每每说一年之事,大抵是按照农历新年的算法。然自今年始,常辗转数地,碌碌而无为,又因大多时间都在异国他乡,荒芜时光,故而索性用公历,算作是入乡随俗的一部分。时至今日,回想一年,突觉光阴虚度,顿生愧歉之情,便作此文,以效警醒,并请愿来年,每诸事不顺时,亦可从容应对之。此一年实际并未曾在伊州待过几日,但仍愿从其谈起。皆因离开伊州许久,方才发现似乎仍亏欠伊州一篇文章,又因懒惰作祟,并直接并为一文。 本年两度途径伊州,每次停留数日,一次于深冬,窗台眺雪,寒意醉人;另一次于盛夏,人群聚散,生机盎然,却皆不足为道。仍记得初入伊州时,秋高气爽,寥廓天地,白云喷薄倾泻,仿佛触手可及。到如今,虽常久别,但仍有千万文字,盘踞胸腹,用以勾勒伊州风景,但至于彼时人情世故,即便曾确有万千感情,深埋心怀,却不愿、不可、不曾直抒,多将言尽。 伊州有最好之春、夏、秋,也有最冷之冬。犹记得镇上的漫长冬日,仿佛抽离了身体中每一分热能般,抽去了寒冷的记忆,不能令人再碰触到冰凉的边缘。冰冻三尺,非一日之寒,更不可轻易消融。于是此后,多往返温暖地区,甚至只敢在春夏之交,窃取一些家乡的闲暇时光。其后辗转广州,加州,虽不尽然是本意,但只怕也免除不了影响。 霜天可避,心寒难逃。近来在加州强留下数月阳光后,却也稍微生出了一丝寒意,在黄昏的末尾也仿似刚入秋时的伊州。但即便是在阴沉环绕的圣布鲁诺,大多时候的加州也与伊州显得不太一样。湾区不像伊州般快意耿直——肆意狂风,畅快落雨,尽情堆雪——周边的山脉阻断了风,隔绝了荒原和海洋的气息,单只是遗立于大陆最西端。 所以自从伊州离后,常魂牵梦萦,又自作多情,然而毕竟二十有四,不复少年之嗟叹呓语,心中少七分怅然,行事多三分谨慎,却又少一分天真。再者,遇人更多,直觉愈发敏锐,非牵身之事,多可看些大概,自然便也少了许多行动,利害三七。此番,虽身在西岸,不可免俗,但回想伊州时,又少许不同于过往,便是三分为人,七分却都是时空。只是故地重游,新旧迭代,终究兴怀难赋,而多有难言语的情怀趁虚而入。 于是,在公历年残余的时刻和土地上,以此文结束两年有余的《伊州钓雪集》,新文旧账,就此揭过,言尽于伊。惯例,当说些话语,感慨也罢,激励也罢,但经年大多数时候,近乡情怯,不愿语之,思前想后,伊州钓雪时所谈之事,大都应了自己五六年前为赋新词时常常感叹的一句: 人生不如意之事,十有八九。 今日再看,虽仍觉此话 阅读更多…

信徒

明天就要离了旧金山了。 从四天前的到达开始算起,直到今日——或许更可索性算到明日——这座城送给我的色彩,还不如一年前那个早春假期中的一个下午来得慷慨。前两天,雨大约是不怎么停过,却又精心算计过似的。若是撑开伞,也见不到汇成的细流从沿上落下,而若是稍稍狠心走在蒙蒙的冷雨里,不出多时,湿气又会浸透衣服,渗入体内,难受无比。到了后两日,雨大概是自觉看透了我,便变得直接得多了。先一时的晴空,不出片刻就能暴雨倾盆,狂风大作。倘若有幸来得及撑开伞,并迅速找合适的避雨处,应当还能逃开湿身的宿命。但也不尽然,比如在伦巴底街的一次,厌倦了互相试探的雨,直接凭着作起的狂风,躲开雨伞的庇护,以近乎水平的角度呼啸地绽放在我的身上。 一年前,我曾认为这是最好的美国,而到如今,虽然也暂未再寻得一处更佳的,却也不得不小心提防起她。倒不单是因为雨——加州不常下雨,而这次连下一周,虽然扫兴,也并不能说是与我过意不去。若是乐观些,反倒可以说是鸿运。而我提防着她的原因是,即便我上次几乎了却她的全部,却从未遥望过她。 所幸,全部的好运都应交与了这次一个难得的风和日丽的白天。金门海峡锁住了湾区,也把太平洋的风浪挡在了外面,于是给了无限希望的人们观赏绝望的机会。距离码头仅十余分钟的阿尔卡特拉斯监狱岛,成为了遥望色彩的平台。然而此处曾经绝望的三十年间,有机会仔细审视这座城的人们,并不都曾很好地利用——大多数时候,他们还是背对着的,即便有机会,对于城的思念,也已扭曲了遥望的视线。这样地,就只剩下了一个信仰:回城去。 但我在遥望的时候,却不曾强烈地想回城去。大约是岛上的绝望早已被海风吹散,或是被烈日蒸发,腐烂成岸边岩石上的斑驳痕迹。而湾的另一侧,也并非全是充满了希望。因为这都是相对而言的——若不绝望,自然也看不到希望罢。 目光可以再深一些,越过岸边的渔人码头,越过市区的天际线,越过被色彩装点的房屋,遥望目光不可及的,似大洋彼岸那般隔离着的,那些属于少数人的不同角落。意外的,说着熟悉语言的公交车缓缓通过哥伦布大街,在途中驱逐了不属于终点的人们,让他们回归了熙熙攘攘的街道、肮脏破败的小巷、清香四溢的咖啡馆或起司气息浓郁的餐厅。而正是因为遥远得看不见,所以这些场景才逐一变得清晰。 于是要逃离岛,因为不能再清晰了。阿尔卡特拉斯岛将之前的绝望放归了城中,任其在那里蔓延。逐渐稀薄的希望,和残忍的雨,这就是旧金山失去了斑斓色彩的 阅读更多…

中秋

玉盘何处转秋夜, 难波几度灯火斜。 心斋桥下月影好, 思亲何必在佳节。 2015.9.27 改早年诗于大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