言尽于伊
每每说一年之事,大抵是按照农历新年的算法。然自今年始,常辗转数地,碌碌而无为,又因大多时间都在异国他乡,荒芜时光,故而索性用公历,算作是入乡随俗的一部分。时至今日,回想一年,突觉光阴虚度,顿生愧歉之情,便作此文,以效警醒,并请愿来年,每诸事不顺时,亦可从容应对之。此一年实际并未曾在伊州待过几日,但仍愿从其谈起。皆因离开伊州许久,方才发现似乎仍亏欠伊州一篇文章,又因懒惰作祟,并直接并为一文。
本年两度途径伊州,每次停留数日,一次于深冬,窗台眺雪,寒意醉人;另一次于盛夏,人群聚散,生机盎然,却皆不足为道。仍记得初入伊州时,秋高气爽,寥廓天地,白云喷薄倾泻,仿佛触手可及。到如今,虽常久别,但仍有千万文字,盘踞胸腹,用以勾勒伊州风景,但至于彼时人情世故,即便曾确有万千感情,深埋心怀,却不愿、不可、不曾直抒,多将言尽。
伊州有最好之春、夏、秋,也有最冷之冬。犹记得镇上的漫长冬日,仿佛抽离了身体中每一分热能般,抽去了寒冷的记忆,不能令人再碰触到冰凉的边缘。冰冻三尺,非一日之寒,更不可轻易消融。于是此后,多往返温暖地区,甚至只敢在春夏之交,窃取一些家乡的闲暇时光。其后辗转广州,加州,虽不尽然是本意,但只怕也免除不了影响。
霜天可避,心寒难逃。近来在加州强留下数月阳光后,却也稍微生出了一丝寒意,在黄昏的末尾也仿似刚入秋时的伊州。但即便是在阴沉环绕的圣布鲁诺,大多时候的加州也与伊州显得不太一样。湾区不像伊州般快意耿直——肆意狂风,畅快落雨,尽情堆雪——周边的山脉阻断了风,隔绝了荒原和海洋的气息,单只是遗立于大陆最西端。
所以自从伊州离后,常魂牵梦萦,又自作多情,然而毕竟二十有四,不复少年之嗟叹呓语,心中少七分怅然,行事多三分谨慎,却又少一分天真。再者,遇人更多,直觉愈发敏锐,非牵身之事,多可看些大概,自然便也少了许多行动,利害三七。此番,虽身在西岸,不可免俗,但回想伊州时,又少许不同于过往,便是三分为人,七分却都是时空。只是故地重游,新旧迭代,终究兴怀难赋,而多有难言语的情怀趁虚而入。
于是,在公历年残余的时刻和土地上,以此文结束两年有余的《伊州钓雪集》,新文旧账,就此揭过,言尽于伊。惯例,当说些话语,感慨也罢,激励也罢,但经年大多数时候,近乡情怯,不愿语之,思前想后,伊州钓雪时所谈之事,大都应了自己五六年前为赋新词时常常感叹的一句:
人生不如意之事,十有八九。
今日再看,虽仍觉此话颇具道理,但大多不会再这么叹了。不过,若有时情难自禁,不能自已,在已尝过一分酸甜后,便还愿加上一句:
但可与之言者,不止二三。
幸甚。
2016.12.31新年前于旧金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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